从西安出发,沿丝绸之路西行,第一站就是宝鸡。

宝鸡这个地名虽然很有特色,但它古时候的名字——陈仓,也许要比当代的地名知名度高得多,就是那个“暗度陈仓”的陈仓。

宝鸡的曾用名包括:岐山,雍州,扶风郡,岐州,凤翔府;如今下辖的几个区县:渭滨区、金台区、陈仓区,凤翔县、岐山县、扶风县、眉县、陇县、千阳县、麟游县、凤县、太白县。都透露出一种古典的华夏审美,唯独宝鸡这个名字独树一帜,略带滑稽感。

图为从西安的方向俯瞰宝鸡,左侧山脉为龙脉秦岭,南北方分界线。绿色山峰标识即最高峰太白山。

不过宝鸡这个名字倒也不是谁拍脑袋定出来的,来源众说纷纭,一种比较主流的说法与安史之乱有关。大体意思就是唐玄宗在马嵬坡驿兵变后继续逃跑,跑到陈仓这儿眼瞅着就要被叛军干翻了,突然天降祥瑞出来两只山鸡,做法下了一场大冰雹把叛军砸的七荤八素,玄宗得以脱身。乃曰:“陈仓,宝地也,山鸟,神鸡也”,宝地神鸡金口玉言就成了宝鸡。

华夏历史上的巅峰,莫过于盛唐。文明迭起兴衰,起起落落,但在大趋势上,安史之乱乃整个华夏历史由盛转衰的关键转折点。宝鸡名字背后的故事后,实在是让人唏嘘不已。

宝鸡是中国版图的几何中心(重心,采用多次悬吊方法),本身是一个交通枢纽,宝成铁路,宝中铁路,陇海铁路在这里交汇,去新疆,甘肃,四川,宁夏通常都会路过这里。其中宝成线名气很大,它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条电气化铁路,风景绝美,还有着著名的观音山展线大爬坡,火车迷的最爱。我在小学时坐过一次宝成线,对路上的风景记忆犹新。主要是秦岭的山景和四川的水景。

图为宝成铁路路上拍摄,我小的时候,路上的江水都是青蓝色或者碧绿色。

云横秦岭家何在,一路上都是这种云雾缭绕的风景。

宝鸡的钛产业很发达,据说钛产品产量占了全国80%,全世界五分之一。另外汽车变速箱也占了很大份额。不过旅游的人一般都不会关心这个,通常都会关注另一个地方,就是全国唯一一家青铜器专题博物馆—— 宝鸡青铜器博物馆。这是一个国家一级博物馆,建筑样式还是很有特色的。

宝鸡青铜器博物馆,也是一个国家一级博物馆。

通常来说,我对锅碗瓢盆一类的东西也不是特别感冒。不过,这里有一件很有名的宝贝 —— 何尊。当年农民地里刨出来30块卖到废铁站,但是因为这玩意上面刻了“中国”两个字,,于是就牛逼大发了。上面有“宅兹中国”这几个字,成为“中国”这一词最早的来源。

著名的何尊

这件器物让我突然对“中国”这个概念产生的兴趣,特意研究了一番。

民族国家(Nation)这个概念诞生才不过两百多年,要说周朝就有中国那不是扯淡嘛。考证后,“中国”一词,至少有三层涵义。

第一层涵义始于先秦时代,也就是古典华夏时代,这个“尊”的时代。中,即中央,而“國”则是与“野”相对应的概念,按照造字法,指的是由武士持戈守卫的城墙。城墙的出现是文明演化成功的可靠标志,拥有城墙的部族会被称为国。因此这里的中国,就是位置居中的城池。

第二层涵义出现在汉魏时期,这时候的中原通常指的就是与“江表”对应的以洛阳许昌为中心的中原地区。那个著名的“五星出东方利中国”(还原后的完整卜辞:五星出东方利中国,讨南羌,四夷服,单于降,与天无极)应该就是这种涵义。

最后是现在主权国家意义上的“中国”,不幸的是,这个“中国”的词源来自《尼布楚条约》,当代语境里的“中国”一词最早出现的地方应该就是这里了,这个确实是有点让人沮丧的。

宝鸡再往西走,就是另一处知名的古迹——铁马秋风大散关。大散关乃是关中平原的西大门,向西可以得陇,向南可以望蜀。楚汉相争,先入关者王。明修栈道的樊哙与暗度陈仓的韩信就是在这里汇聚,一举平定三秦,夺取关中,让汉中王的“汉”变成一个民族的名字,大一统与多国体系的争斗尘埃最终落定,奠定两千年来的华夏基本格局。

关陇

宝鸡的西边是六盘山,古称陇山。隋唐立国之本关陇军事贵族集团即起源于这一地区。关陇指的是关中平原和陇山周边,确切的说,就是河西走廊(以乌鞘岭为界)以东,河套以南,函谷关以东的这一片地区。

说起关陇集团,这个概念还是陈寅恪提出来的,他的观点还是很有趣的。北周宇文氏,隋朝杨氏,唐朝李氏都是关陇集团出来的,有着浓厚的鲜卑血统。不过血统民族和文化民族是两种事情,按照传统华夏政治秩序,夷狄入中国,则中国之,中国入夷狄,则夷狄之。强盛的帝国总会包容多元文化,唐朝即使真的是鲜卑人搞起来的,只要接下汉魏衣钵,也仍然是华夏,这跟罗马帝国有异曲同工之妙。不管是朝鲜,岭南还是西域,只要你说中文,写汉诗,大家就认同你是华夏的一份子。

所谓夷狄是对周边民族的蔑称,但实际在唐朝,很多邻居也是高度富裕,文明,强大的。《撒马尔罕的金桃》一书详细介绍了唐朝的外来文明,包括人口,家畜,野兽,飞禽,毛皮,植物,木材,香料,食物,医药,纺织品,颜料,矿石,宝石,金属制品,手工艺品,宗教器物,等等等等,很多习以为常默认是华夏出产的东西,我都甚至没想到也是进口的。唐朝人是很喜欢搞这些东西的,譬如吃胡饼,那个胡饼其实就是新疆烤馕,确实好吃。唐玄宗喜欢看的那个胡旋舞,也是西域舞蹈。波斯对中原的文化输出与技术输出也俯拾皆是。尽管这些都系都不是“国产的”,但这一点儿也不妨碍唐朝的伟大。所谓“天下英雄入吾彀中”也。

白居易是一个显著的代表,根据库车博物馆的说法,白居易是龟兹人。但写得一手好唐诗,显然没人会怀疑他是一位标准的唐朝士大夫,白居易非常好胡风,自己有屋子不住,还非要在院子里搭个突厥帐篷住里面。尽管如此,不会有什么人会指责他崇洋媚外。这一点显然是真正强盛与自信的表现。

美味的胡饼 —— 烤馕

关于盛唐景象,我觉得《长安十二时辰》这部剧拍的非常好,好就好在对唐代的历史风貌做了一个非常全面,直观,贴切的呈现。

又扯远了,再往西去,就要到河西走廊和西域了。河西走廊算是我的故乡之一,但一直没有好好欣赏一下,详情请听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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